九九重阳节，中国人有登高的习惯，汉人尤甚之。多年以来，我亦有此雅兴。张继，年轻的后俊，知书达理，小通文墨，吾呼之为儒商。邀我去蓝田悟真寺爬山。一登高，二散心，三欣赏生态山林，何乐而不为。
一行三人，另一位是佘涛，蓝天旅游局的干部。健谈，随和。
空山新雨后，天气晚来秋。是日也，夜雨初霁，空气清新凉爽，虽是日中，绝无燥热之气。山脚下，清流，古道，偶闻车笛之声。望山，危石，白壁，连绵不绝。山间林木葳蕤，霜叶烧山，簇簇拥拥，争相灿烂。登山，不知路在何方，始寻昔时樵经攀援。脚下荒径，碎石砂砾，与泥土腐叶叠压，唯昏暗的痕迹示人以道。山愈高，林愈密，境愈幽，气愈清。林暗处，茂密也。斑驳地，疏林也。深踏，虽见断断续续的石阶铺道，已是常年失修，屡遭山雨冲刷，破败不堪。一路走来，败枝散乱，断木横道，落叶存厚。黑，黄，青，绿，红，五色零乱，不知岁月之几许。远远望去，犹如满地落花，全无萧条景象。姗姗踏之，柔软如沙。空中散发着酶腐之气，沁人心肺。此生虽未足践原始森林，似此自然真趣，怕与之相去不远吧。
时值日中，阳光下布，穿凿密林，洒下万点金光，粼粼晃晃，斑斓迷离。竹影摇曳，偶闻鸠雀呼晴，其韵清越。三人行，敲山寻幽，偶有问答。山寂寂，林悄然，虫鸟叠脆，远近皆宜。二俊在前，着红装，青衣，皓首夫子垫后，率性拍摄，刮肠嘔韵。诺大一片山林，舍我者，安有真情。正是我撰联山水入梦，诗书忘情的写真。眼下，诗句未成，倒想起了唐人常建题破山寺诗句，清晨入古寺，初日照高林。岂不真景在绘？曲径通幽处，禅房花木深。今日之幽不减昔日。万籁此俱寂，唯闻钟罄音。此时此地此心境，倒想置身于香烛飘渺之中，醉聆冥冥邈邈的木鱼锺罄，走出凡尘，感受涅槃。
走近悟真寺，却遇着铁将军把门，败兴。我等乘兴而来，岂可败兴而归。
佘涛言讲，悟真寺与山下的水陆庵有连理之说。水陆庵地处山下，谓之下寺，悟真寺高踞山巅，谓之上寺。隋唐之际，具为香火盛地。悟真寺眼下尚有住持在山。寺院依山而置，规模不大。山门的粉墙上，正书南无阿弥陀佛。书法平庸，无可赏处。门头上高悬贴金悟真寺匾额，落款贾平凹，朴拙而不失真趣。匾额下有青石镶嵌的原题，署名为前清的一位知州。二匾罗列，显得不伦不类，忍不住洒笑。寺院前极窄狭。荒草丛生，杂乱无章。我想，此僧定是懒惰的头陀。石阶下有日本僧人手植菩提树一株，旁有一株高大茂实的皂角树与之为伴，一高一矮，有类伴侣相依，可爱。树旁竖立石碑一通，记述植树因果。看来日本人倒比中国和尚虔诚。隔着门缝窥视寺院，空空如也，失望。昔日贾岛访仙不遇，怅然留诗曰：松下问童子，言师采药去。只在此山中，云深不知处。我今也想打油几句自谑，然意味索然，只可作罢。看来，僧人也耐不了寂寞与贫困，说是出外云游，我不信矣，寻欢作乐去也。也难怪，今世何世，人人追逐享受，连僧人也不甘示弱啊。抽名烟，醉名酒，宝马别墅，偶尔风流押色，见怪不怪耳。
沿寺外小径迂回向南登高，一里许，跨越铁丝网，身置最高峰。东南方位，视野开阔。山峰累累，红叶欢欢。蓝天白云，不知秋深几许也，别是一番境天。张继诙谐道，李老师至此，天地欢颜，你我去病消灾，岂能不留影作美？后生知情，正合我意。一路情怀，正待渲放，遂双手击节，脱口吟唱：九九登临悟真游，万里霜天万里秋。红叶炽爱千嶂悦，气象峥嵘云悠悠。张继情浓意阑，手舞足蹈，即地和唱，歌曰：千嶂红叶接素秋，莽莽林海掩清流。重阳登高瞩飞翼，直与白云一处游。歌罢，执手言欢，仰天长啸。佘涛更是眉飞色舞，激情欢快。对着我二人说道：今日重阳佳节，难得在此一聚，良辰美景，金风鼓兴，安得无酒助我一醉？李老师，快来，咱们以水代酒，与天地同欢。于是老少三人，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矿泉水，频频相碰，忘形欢快，久久不息。
人在兴奋之中，往往有失风度，我以手指辋川方向，口中迭迭说道：王维啊王维，我辈豁达，不似汝等悲秋？人老雄心健，今登高留咏，亦为美谈，不虚此行啊。
尔后，乘兴逗留于峰畔荒林之隙，採野果，挖野蒜，食山臾。心闲志逸，人人不可貌状。
我谓后生曰，今得二君相伴，闲度荒岭，美哉快哉，九九敬老节，终不遗憾于心也。随即，左手野蒜，右手茱萸，卡擦留影，与诸君俱欢颜。我口中喃喃有声：野蒜佐食下酒，茱萸驱邪效摩佶，留影山水，小老儿今朝风流尽矣。
后山，人迹鲜至。我三人足迹所到处，尽兴探幽寻欢。常言道，登山不走回头路。归途，直从寺门外石阶而下。陡峭险骇，直达山门。虽无扶栏，枝杈侵道，茂密的丛林权作扶杖。故而有惊无险。说来可笑，下山途中，竟遇见五人为伙之人，携相机，三角架负势而上。相逢揖让之际，对方打探山上可有幽奇景观。我等殷殷答道：山岭真趣，定不负君望。我暗自好笑，世间，事有玄异，我等痴，还有痴似我等者。真乃人以类聚，物以群分，不謬也。
临别时，尚发现山下的河水是哪麽清澈。稳稳向下，一尘不染。湍咽转折处浪花百媚，似与我等告别。寂寞了多年的山林啊，近日幸有新友造访，山欢水笑，自在情理之中。我今仓皇述游，期在情意之君援毫助兴，聊为相欢，岂不快哉。
2012.11.1初稿